“XXX” VS.『S』- 世界的敵對者 第五章
一座傳說中能實現所有願望的「奇蹟都市」然而在奇蹟背後…
被譽為「奇蹟都市」的「淺城」亦擁有「吞人之城」的別稱；都市傳說的劇場已拉開序幕`停止時間的能力；潛伏在城市的連續殺人魔；支配城市夜晚的不良少年團體；趨於瘋狂的連續縱火犯；鬧鬼大廈的惡靈，無盡的都市傳說…
第五章 Chapter 5
「——所以說媛川小姐，妳對這件事是怎麼看的呢？」
「…哎？」
媛川綠趕緊將視線從手機移開，慌張地抬起頭來左右張望。
試著與她搭話的，是站在她身旁的男性同事。他的目光投射在媛川的身上，好像在尋求著什麼東西似的。
「…哎，什麼事？」
「咦？那個…剛才我們不是一直在討論嗎？就是那件事啊…」男同事壓低了聲音如是說。他偷偷左右張望，警戒著是否有人在觀察他們。
「呃…對對，就是那件事！……是什麼來著？」
「咦？我們剛才不是還在討論嗎，莫非妳剛才的『搞什麼。』、『真是的！』、『還來啊？』之類的附和都只是自言自語嗎，我們剛剛的對話難道根本就沒對上嗎？」
「啊哈哈…」媛川露出尷尬的笑容，愧疚低下了頭，「…抱歉，我剛剛在想別的事情，你可以再說一遍嗎…？」
「唉，真拿你沒辦法啊！」男同事彆扭地抱起胸膛，「總之，之前妳拜託我調查的事情，我已經透過小道確定消息了！」
“小道消息不是最不可靠的消息來源嗎…？”
男同事話語上的破綻讓媛川如此不禁做想，但她知道自己若在這個時候點出這個錯誤肯定會讓這個過於年輕的男人鬧一整天脾氣，因此她默默點頭裝作沒注意到這件事。
「總而言之呢，岡田那傢伙啊…根本沒有什麼要事在處理。」
聽見男同事的話後，媛川的視線迅速移到岡田身上——
岡田正獨自一個人坐在會議室角落的椅子上滑著手機。
「…你確定這個消息是正確的嗎？」媛川的眼睛細細瞇起。
「嗯，當然！」男同事用力點著頭，「…這是我從岡田身邊的人打聽的，最近岡田並沒有在忙什麼事情。」
「那麼…」媛川的視線轉到另一個方向。
「嗯。」男同事的視線與媛川交疊到了同一個位置上，「是上司呢…！」
位於他們目光交疊處上，上司正翹著腳坐在會議室的桌子上大聲聊天著，他的周遭圍繞著一群來自業務部門的女性職員。
「…蒼蠅還真是只會環繞在爛透的東西上！」媛川大聲說道！
圍繞上司的其中幾名女性轉頭看向媛川。
「噓、噓！妳瘋了嗎，太大聲了…！」男同事將食指豎在嘴前緊張低吼。
「我只是在抱怨不知道是誰把爛掉的水果丟到廢紙回收桶裡，這又怎麼了嗎？」
媛川回應一旁的男同事並對看向她的業務部女性們揮手微笑。上司察覺到周圍的異狀狐疑回過頭，就在視線與媛川對上的瞬間他用力扭頭躲開。
由於轉頭力道過猛的關係，上司失去平衡差點從桌上摔下！
撇見媛川眼神的男同事全身顫抖地嚥下口水…
「嗯，怎麼了嗎？」
「…不，我只是覺得有時候媛川小姐還真是恐怖呢。」
看著男同事戰戰兢兢的模樣，媛川發出了輕盈的笑聲。
「嗯…說到這裡我有一件事情怎麼想都不太明白呢。」
「我剛剛的報告在哪裡有BUG嗎？」
「不，這個與其說是BUG…倒不如說是我看不出物件之間的關聯呢。」媛川伸出纖指抵著下巴思考著，「岡田跟那隻豬怎麼會搭上關係？他們明明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這個啊，我知道哦！」男同事自信地拍了胸。
「你又怎麼會知道？」
「因為我有很多探聽的地方啊～！」他的眼睛閃爍著光芒。
媛川注意到男同事的視線下意識撇向了那群包圍住上司的其中一位業務部女孩身上。
「唉，算了…」媛川一手撐著臉頰，「你說吧。」
「是女僕咖啡廳！」
媛川的腦袋從掌上滑落！
「哎…女僕咖啡廳？」她臉上的眼鏡滑落一邊。
「根據可靠的情報來源，上司那傢伙很常去女僕咖啡廳呢。」男同事點頭，「不光只是一家而已，是全淺城的女僕咖啡廳喔。他甚至能搶先別人得知在哪個地方、在什麼時候會開新的女僕咖啡廳！」
「…好、噁！那隻豬對女僕是有多大的執念啊？我能想像他一整天上班都在看女僕咖啡廳網站的畫面…話說回來，這的確很像岡田會有的興趣呢。」
「嗯，的確很像呢！——那媛川小姐，這些情報有幫上忙嗎？」
男同事對媛川投向閃耀的眼神。
媛川一直覺得這種眼神好像在哪裡見過？
「…啊！跟小汪一樣呢。」
「欸，小汪…？」男同事歪頭問道。
「啊哈哈你聽錯了啦！那總之先這樣嘍，謝謝你的情報…那個，呃…田中太郎？」
「田中太郎是誰啦！我是——」
正在男同事打算嚴正抗議的同時，會議室的門應聲敞開了——
會議室裡所有人的視線一同看往大門方向…隨後，所有人噤聲揪緊了面容！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那個推開門的人…小林曉的臉上有著大面積的淤青及劃傷，他身上的西裝雖然看似乾淨但卻滿頭泥沙，他的手中不搭嘎地抓著麵包店紙袋堵在門的中央將違和感推到了最高點。
男同事的垮下了嘴巴，媛川的臉色刷成死灰。所有人愣在原地望著小林拖著隨時會失去意識都不奇怪的重傷慢慢晃進會議室…
「噗哈哈哈哈哈哈——喂喂喂快看啊！你們這些人快看那傢伙！喂、小林！你是被太陽熱傻的彈塗魚嗎噗哇哈哈哈哈！」
小林無視爆笑的上司，拐著腳走向媛川。
「我沒事…」小林將麵包袋交給媛川，語氣平靜對周圍解釋著，「…只是跌倒而已。」
媛川呆望著小林走遠的背影似乎想說些什麼時，上司的大笑硬生生打斷了她，一直到媛川惡狠狠瞪了過去上司才止住了他那狂妄的笑聲。
…這陣彷彿掐住所有人脖子的沉默，一直到會議正式進行時才結束。
身為會議一員的小林對這場會議所發生的事情一點記憶也沒有，當他回過神時自己已經坐在辦公室的座位上了。
他就連會議是什麼時候結束，自己是何時走回位置上的都毫無印象…
—
週五、晚上八點。
在這個被稱為小週末的美好夜晚時光，淺城商業區像是不夜城般，無數棟辦公大樓的窗戶透出光亮。
即使早就過了下班時間，設計部門中還有多數人員依然留在座位上趕工手中負責的案件。每一刻都不曾中斷的按鍵聲是此處唯一的聲音，這些單調的敲擊聲聽來就像是遠方大地正被無數馬蹄的輮轢，讓人以為自己站立在戰場之上。
…而就在這充滿肅殺氣氛裡，就只有小林一個人神情恍惚的望著螢幕。編輯器上行行編碼就像加密過後的亂碼，就連面前的螢幕在他眼中都像是被來自外太空的超文明產物（Out-of-place artifact）。
從結束會議直到現在，小林的工作沒有任何進展。
短促的頭痛將陷入呆滯的小林拉回神，他疲憊地環望整間辦公室…
除了一到下班時間就固定不見人影的上司外，就連他以為會留下加班的媛川也不見了。
…目測約有三分之二的人留在辦公室加班。
小林回望面前的螢幕，現在的他依然無法讀懂編輯器上每行編碼代表的意思。
“就算只是一行也好…！”他試著勉強自己在螢幕上敲上新的文字，經過一段猶如無氧運動般的鍵盤敲擊後，為了表揚小林在工作上是如此認真奉獻的這股精神，他得到了幾乎佔滿螢幕畫面的各種錯誤警告作為獎勵。
一想起今早自己向媛川誇口的事情，小林感到一陣羞恥。
判斷現在的自己再怎麼樣也無法繼續工作後小林拎起背包，忍耐著無數道扎在身後的視線打卡離開了辦公室。
獨自一人處在的密閉電梯空間裡，小林終於能放鬆呼出一口氣。雖然身體還是處在極度疲憊的狀態，但小林卻覺得周圍的空氣明顯輕盈多了。
等待電梯下樓的期間，西裝褲口袋傳出鈴響。
——小林趕緊掏出手機！
「…」
只是家裡傳來的問候。
「我過得還算不錯…就這樣吧。」小林眉頭深鎖地點開了這封簡訊，想也不想的便寄出回應。
寄出簡訊後小林沒有收起手機，而是開啟了散步大師。
媛川沒有傳來任何訊息…
小林滑動窗格，看著之前自己與媛川的連絡記錄。即使內容僅是小小的跑腿要求，小林的雙眼卻像著了魔似的一直盯著她傳給自己的那短短幾段文字上。
“…她恐怕以後都不會還拜託我幫忙買東西了吧？”
一想到自己將東西交給媛川手上時她臉上的表情，小林便覺得事情肯定會如此發展。
“甚至恐怕在往後的日子裡，她都會因為這件事不會來找自己搭話了吧…”
意識到這個可能性時，小林的嘴角用力抿了一下。
如果可以，他想親口告訴媛川自己這副狼狽模樣和幫她買東西的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
…小林的手指，不自覺地移到了程式介面的通話按鈕上。
“但是，她肯定會追問究竟發生了什麼吧？”
難道要老實的跟他說，自己在停滯的世界裡被一名高中生給擄走私刑了嗎？
“這種話要是真的說出來，肯定會被當成腦袋有問題吧…”
就在小林打消了與媛川通話念頭的同時，電梯抵達了一樓。即使踏出了電梯，小林的視線卻依舊停留在散步大師的介面上。
他的眼神，就像手機螢幕出現了什麼異常東西似的。
在散步大師主要頁面上聯絡人數目從原本的一變成了二。聯絡人欄位多出了一道新的名字——
諫草芥蓮。
這、正是對小林處以私刑的，那位高中生的名子。
—
“數小時前——”
在被深闇填滿的世界裡，只有一處像是被刨去般露出了白色的光。光芒彷彿抵抗著隨時會將自身吞沒的廣大黑暗般，努力向四周張伸顯耀著自身的存在。
而被這道微光揭發出的東西，就只有骯髒的泥土地面…
「…嘎啊…哈啊…」
…以及倒臥在白光下方，浸滿土塵的男人。
「…嗚、咕噢…！」
…當男人嘗試撐起自己的身體時，劇痛從尾椎竄上了他的背部。每次移動身體時所挾帶的劇痛，都遠遠超過了男人能承受的極限。
最後，男人放棄了掙扎。如同待宰的牲畜癱倒在地。他空洞的雙眼無神地望著頭頂上方那如無底洞般的高空…
「…我…究竟…？」
「小林曉、二十三歲、網頁設計師。」
當男人…小林曉還沒能對這憑空出現少年的聲音做出反應時，他的視線由瞬轉黑！小林慌忙掙扎將蓋在臉上的東西撥開，才發現握在手裡的…是一件襯衫。
「你的東西。」
少年將直接束口背包扔在小林身上。
「先說好，你的東西我碰都沒碰，不過你的公司ID卡就這樣扔在背包上要我不看到都難，這些就是你全部的東西了吧，有什麼漏掉的？」
「不，這些就是全部了…」小林將胸口的背包拿開，「…謝謝。」
「啊啊，不客氣。」
「…」
「怎樣啊那個表情，如果真的掉了什麼就直說吧。」
「不，不是這樣…」
小林反射性的搖頭，而脖子只要稍稍扭動便會立即傳來繃裂般的劇痛。
全身上下幾乎無法動彈的他，只能開口向黑暗如是問道︰「…為什麼，我還活著呢？」
「在你離地剩下三公尺的時候我順手拉了你一把，所以你實際上是差不多從二樓的高度摔到地面上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小林的聲音，就像被狂風撕裂的蛛絲般飄渺脆弱…
「為什麼，沒有殺了我…？」
「我的計劃改變了。」少年發出嘲弄的笑聲，「不過，要是你現在真的想死得不得了的話，你只要開口我就可以幫你這個忙，這樣特地挖的洞就不會浪費了。」
“…洞？”
…當眼睛漸漸適應光線後，小林才發現自己周圍被高聳的牆壁包圍住了。自己正倒臥在一道巨大坑洞的最底部，這個大洞依目測至少深達六米。
而那位與自己說話的少年，正站在洞的邊緣俯瞰著他。
少年邁出踏下階梯似的步伐，從高聳的洞穴邊緣一躍而下！——
「…你、你想做什麼…？」
少年一下就沒入耀眼光團之中，等到小林看清楚時…少年已經近到他的身前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林的腳用力踢向地面試著遠離步步逼近的少年，而下一秒一股冰冷的疼痛毫無徵兆地揍向他的頭部！
這時他才察覺，自己的身後已是高聳的土牆。
「…啊啊？…這是在搞什麼啊你這垃圾混帳？」
少年對著小林大聲咆哮！
「你這傢伙、是在給我開什麼玩笑啊啊啊啊！！！！——」
小林已顧不得自己是否可能使得傷口更加惡化，他用力抱緊全身踡縮成一團——！
「——為、什、麼會連一個都沒有啊！」
“…沒有？”小林一時間無法理解少年的意思。
…小林透過護在臉前的手臂之間些微的空隙偷偷看向站在身前的少年，他這時才發現少年並非對著自己，而是朝向那浮在空中的白色光團忿恨碎念！
——那個耀眼光團的真面目，是擺放在土壁上的手機。
「年初存到現在的石頭全梭一個SSR都沒有這卡池的機率絕對是詐欺！搞得把這當做動力撐到現在的我跟白癡一樣媽的畜生垃圾官方下地獄去死吧！我一定要到消費者廳把這個無視景品法的垃圾糞遊戲弄到下架！」
小林呆然望著不停對著手機罵不停的少年。當少年伸手奪下手機時，刀鋒般的閃光一瞬劃過小林的雙眼———
那是少年棒球帽上的金屬吊牌反射的光。
小林想起自己曾在便利商店見過這名少年。
少年的目光撇向小林。
「喂，你——」
「…是、是的！」
「有LINE嗎？」
「萊、萊…茵…？」
見到少年手機螢幕上顯示的二維條碼，小林頓時才明白他的意圖︰「…沒、沒有…抱歉…」
「沒有就算了，你有用其他的通訊軟體吧？現在流行的通訊軟體我大概都有，你是用哪一個？」
「…散步大師可以嗎？」
「啊啊，是那個啊。」
於是，小林與少年交換了聯絡方式。由於小林雙手不便的關係，手機是由少年代為操作的。
當小林接過手機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少年的名子。
「…諫草（Isamekusa）？」
「是諫草（Kanso）。」少年說，「諫草芥蓮（Kanso Kairen），請多指教。」
「…小林曉，也請多指教。」基於禮貌，小林回應了少年，「那個，還有別的要求嗎？」
「沒有，這樣就夠了——話先說在前頭，故意不回應或把通訊程式刪掉都是沒用的，不管你躲到哪去我都有辦法把你找出來，我要找你的時候你都必須在一分鐘內回答我，明白了嗎？」
「…你，很常做這種事情嗎？」
小林感覺自己的骨架好像隨時會應聲垮落，他靠在土壁上以維持坐姿。
「…在我之前，你已經殺掉了很多了…對吧？那個…被你稱作幸運兒的…人們？」
「我不是什麼把能力者都視為異端立誓殺光的狂信徒，也不是什麼有嚴重被害妄想症的正義使者，就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罷了。」
「…」
「打從一開始我就說得很明白了吧，我會出現在你的面前全都是你自找的。」
「…你是指，我停滯了世界的這件事嗎？」
「啊啊，原本我是打算當做沒看見，畢竟我可不想捲進什麼麻煩事裡，但是時達一周的停滯對我來說是鐵錚錚的挑釁，老實說到現在我都還是覺得就這樣放過你實在太便宜你了…！」
諫草指著小林如是說。在小林的眼裡，諫草指向自己的指尖就像隨時會射出凶彈的槍口一樣！
「幹嘛那種表情～不就是因為暴力對你起不了什麼作用所以才改用這種方式不是嗎？」諫草晃了晃手上的手機，「不過話雖然是這麼說，我現在有幾件必須要立刻弄明白的事，你如果不想再繼續痛下去就給我坦白交代。」
「我明白了…」小林只能這麼回答。
「你能回憶到最久遠的事情是什麼？」
小林的臉上滿是疑惑。
「這…不是我個人的私事嗎？」
「到底是不是由我來判斷。」
諫草的語氣讓小林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你現在該做的就是盡可能的回憶過去，不管是多奇怪的事全部都要坦白出來。」
「…我能回憶到的，最久遠的事情嗎？」
小林將頭靠在冰冷的土牆上，希望能冷卻脹痛欲裂的頭部。
「小學…不，幼稚園…之前？抱歉，我的腦袋…現在有點…」小林痛苦地瞇起眼睛，「…印象中，那…好像是小學之前的事情。那個時候…我偷拿了找零的零錢去附近的雜貨店買了糖果然後被發現了。那些糖果，就被拿去擺在櫃檯前的盤子上送給客人了，之後我們才發現…那些都是過期很久的糖果…」
「還有更以前的嗎？」
「沒有了…我到現在還印象深刻的記憶就只有這個了。」
小林吃力地移動頭部看向諫草，發現他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你最初的名子？」
「…最初的，名子？」
這個問題讓小林更摸不著頭緒了。
「…我沒有改過名字，我的本名從以前一直到現在，都是小林曉。」
「是嗎…以防萬一我要確認一下，你沒有隱瞞任何事情對吧？」
「不，沒有，我倒是想知道你為什麼會想知道這種事情…」
「你不需要知道。」諫草拉低了帽簷，「你對自己能力的來源，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是、是的…」
「呵、這還真是絕妙啊——！」
諫草的大笑在這片黑暗迴蕩！
「——終於發瘋了嗎，這個世界！」
小林這時發覺諫草至今為止展現的笑聲都沒有含有一絲愉快的成分…
那只是為了將某種…無限趨近於這個少年核心本質的東西層層包裹的偽裝罷了…
「你想合作嗎？」
小林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雖然我也能製造出類似時間暫停的狀態，但是效果非常有限，你的能力剛好能夠補足我這個部分。」
「…你的意思是？」
「要是你願意幫助我的話，我會對你使用能力的這件事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你使用能力前有先通知過我並保證不會把能力用在蠢事上，如何？」
「我根本，沒有選擇的空間吧…？」
小林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
「…就算我表示拒絕，你肯定有手段能逼我服從吧？」
「啊啊，你所說的確也是一種手段，不過——」
「這根本不用考慮。」
小林打斷了諫草的話。他的聲音雖然微小，但是卻飽含著力道——
「請恕我拒絕！」
四周溫度驟然下降——！
…周遭的空氣，開始發出電流迸裂的聲音…
由於白光籠罩住諫草的全身使小林無從得知他現在的表情，他警戒諫草那有如舉起刀刃般向上移動的手臂…
而諫草——
「——呵。」
…只是伸手調整帽子的位置而已。
「你的理由，能讓我知道嗎？」
「我沒辦法相信你。 」
「因為我把你打個半死的關係？」
「不…不是這樣。」
…黏稠的汗水從小林的下巴滴下，落在土地上濺出了一個個不規則的紅點。
「雖然現在的我已經沒資格這麼說，但是這個力量…這個能讓世界永遠停滯下去的力量，不應該是能夠隨意就使用的力量才對…」
「那就算從今之後都不能使用能力，你也有辦法忍受下去嗎？已經嘗到了甜頭的你，還有辦法放下這樣的力量嗎？」
「我不知道…」
每當小林咽下了一口氣，那股難耐的酸澀與苦…就會一次次的在他的口中裊繞、堆疊…
「在那個掌握能力的那個晚上…我、我覺得自己好像可以從某種泥沼裡解脫了一樣！…有種…我的手，總算勾到了這個無底泥沼的岸邊了的…感覺…」
諫草沉默地看著小林。
小林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積蓄在眼框的水珠，無聲地沿著他的臉頰滑下…
「…打從一開始，我就已經察覺到這樣的幸運是不會一直延續下去的。像這麼強大的力量，一定會有使用次數的上限或是必須付出什麼代價吧？我一直都沒有去想象那個可能性…就算哪天不小心知道了，我想直到最後一刻來臨之前我都還會繼續裝作不知情吧。所以…只要這個能力還能讓我使用，能利用多久就用多久…我是這麼想的。但是沒想到…真是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結束了…」
小林抬頭看向身前的諫草。
「那、那個，我該怎麼稱呼你…您呢？…諫草…先生？」
「諫草就行了，在怎麼樣好歹身為長輩的你對身為晚輩的我使用敬語是在搞什麼東西？」
「…這樣啊，我明白了。那個、諫草…」
「嗯。」
「我是不會和你合作的。」
小林已經分不清眼前的黑暗是自己閉上了眼睛還是原本就是如此…他仰起頭，面對空無一物的闇空。
「因為，我太弱了…」
「…」
「…我很弱小。跟你過於強大的你比起來，我…實在是太過弱小了。你提出合作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你需要弱小的我，而是需要在我的…這個停滯世界的能力吧？」
「啊啊。」
「所以…如果我在這裡選擇和你合作的話，以後如果發生了什麼…就憑我…也是沒辦法阻止你的…對吧？」
「…」
「這就是我的理由了…」小林閉上了眼睛，「…做你想做的事吧。」
「啊啊，我知道了——」
就在諫草語畢的瞬間，小林感覺身體開始緩緩上升。身體就像被看不見的巨大爪夾抓住似的，自己無力垂落的手腳讓這個幻想變得更加真實了些…
“…到頭來，他還是打算摔死我嗎？ ”
看著位在下方遠去模糊的諫草，小林如此想著。
“聽說跳樓頭部先著地的話是感覺不到痛的…”
“就像在坐雲霄飛車一樣，總是緩慢地到達頂點，然後一下就結束了…”
“這是慈悲嗎？”小林不禁想道。
他沒有繼續細思這個問題。只是閉起眼睛，等待從高點轉落的那一刻…
——小林的臉迎面著地。
「噗？！咳——咳…！」
小林難堪地四肢伏地，痛苦嘔出口中的塵沙！
「這…這裡是？」
「洞的外頭。」諫草的聲音從小林的後方響起，「抱歉啊，下降的距離沒拿捏好～」
「…沒、沒關係。」
鼻血染紅了小林整個下巴。
「差點忘了——」
小林的腳邊傳來清脆的斷裂聲——緊咬著小腿的粗鏈俐落整齊地分成兩半。
「你…不殺我了嗎？」
「這我無可奉告。」諫草立即答道，「你至今說的那些事我現在還是抱持保留態度，現在的你只要知道我隨時都能把你宰了的這件事就夠了，如果這種說法你不能接受的話你就當做是自己運氣好吧。」
諫草話語剛落同時，刺耳的金屬磨擦聲如雪崩掩埋了這片黑暗空間——
宛如裂縫般的光芒從遠方的地平線乍現，光芒緩緩上升在無限的黑暗中切出了白色的長方形…
那是外面世界的光。
「啊啊真是夠了…！或許在別人眼裡看來只有一瞬間，但對我們來說還真是忙得夠久了啊！時間暫停這件事就結論來說，就是讓被卷進來的人活得比沒被卷進來的人更忙的能力吧——該死，又多嘴了…！」
諫草逕自向光走去，他的身影被白光吞噬模糊不全…
「慢、慢著，你要去哪裡？」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先走了！要是有人問起你身上的傷就說是自己跌倒的明白了嗎？」
諫草回頭看向匍匐在地的小林。
「…你選擇了一條比較難走的路啊，對於你的選擇我表示敬意，但如果你改變主意了我也隨時歡迎，你就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做吧——但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夠對得起你自己說過的話。」
——我們會再見的。
留下了這句如岩山般沉重的話語後，諫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光中…
「再見，嗎？」
…被留下的小林，反覆咀嚼著這句話的意思。
當小林從地上爬起時，他發現自己正位於一棟廢棄的百貨公司裡頭。
在增長與滅亡的輪迴快速交替這座城市裡，這樣大型廢棄建築在淺城市相當常見。小林腳邊散落數張印著珍重再見的海報，但身為淺城居民的他明白這個曾經輝煌過的地方是永遠得不到再次復活的機會的…
這座被世人聲稱能讓任何人實現願望的黃金之都，事實上是建立在大量失蹤與希望破滅的基礎上的。
——能與人再次相見的，就只有厄運而已。
…那個夜晚的再見，與剛才的再見相比，更是再一次驗證了這個事實。
懷抱著強烈的喪失感，小林穿上了衣物準備離開這棟廢棄大樓。在離開之前，他轉頭回望這個烙印在自己記憶中的不祥場所。
地上的大洞、地上的鎖鏈、散落各處的血跡與嘔吐物，這些東西就像原本就不存在般全部消失了…
小林感到一陣惡寒，他難堪地逃離臉這個惡夢橫生的地方——
—
小林拉開了拉門。
「…晚安。」
「我們現在已經打烊啦混帳東…！——喂、小子，你是出啥事啦？」
「…只是跌倒而已，沒什麼。」
「啥？小子你是在胡說什麼，你的臉就是一副被人揍過的樣子吶！喂…你照過鏡子了嗎？咻咻～你的臉比以前有男子氣概多了我的媽啊！」
「…請給我菜單。」小林帶上拉門後，就近坐上了吧台的位子。
「你是惹到什麼人啦？」店長將菜單一掌拍上桌面，「你這小子弱得像隻快餓死的鴨子一樣，挨個幾下就掛了揍你一點都不痛快。你是惹了什麼麻煩吶，要是突然少了一個熟客我會感到麻煩的啊！」
「…沒事，我很好，謝謝。」小林隨手翻閱後交出了菜單，「…辣濃湯青蔥豚骨拉麵。」
「小子，你真的覺得這樣就好了嗎？」
「對，這樣就好了。」
小林不悅地看向店長。
「…你嘴巴雖然這麼說，實際上只是想找打架的機會對吧？還有件事我要鄭重聲明︰我點的是辣濃湯青蔥豚骨拉麵，如果你再拿怪東西上來我是不會買帳的！」
「哎～曝光啦！」店長朗朗笑道，「你小子的個性可真硬啊，身上的肌肉都長在脾氣上了是吧？好啦懂啦，既然你這麼說就表示沒出什麼事吧！」
「…嗯，我沒事。話說回來…」小林探頭看向後方的廚房，「…怎麼只有你而已？」
「晚班的打工仔失蹤啦混蛋東西！你要點就只有這些對吧，那老子先去忙啦，要是有客人進來記得幫忙攆走啊！」
「…這家店的服務態度真的沒問題嗎？」確定店長走入廚房後，小林才小聲說道。
餐廳只剩下小林一個人。燈泡灑下的暖光將整個用餐區無人的桌椅照得清楚，使室內看起來更加空曠了…
湯香混著滾水聲從後台廚房涓涓流泄…小林疲乏的感官無法接收到這些美好的聲音與氣味。他的手腕依靠桌面，視線沿著桌上時而彎曲的木紋移動，但每次視線總是還不到半途就開始失焦，永遠都到達不了自己所設下的終點。
反覆數次的失敗後小林終於對這個遊戲感到膩心，他晃著沉重的腦袋開始打量著自己過分熟悉的店內環境，想試著找到有什麼是新增加的、或是消失不見的東西。
最後他搖晃不定的視線，停留在那台佔據吧台上方一角的巨大螢幕上。
「喂…小子，你可別跟我說你想開電視來看啊！」店長的聲音從後台廚房傳了出來，「老子可不想打烊後還留在店裡陪男人看電視啊，想看的話就快點吃完回自己家看吧！」
「那台電視，好像沒有開過啊…？」
「那電視是以前客人買來硬塞到店裡的，對方實在是太纏人了所以就只能順著他的意思收下啦， 一家拉麵店根本就不需要擺什麼電視吧。不過有了這台電視就證明咱們炎竜有跟上你們年輕人所謂的數位世代了啊！」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講些什麼吧。電視就這樣擺著不會太浪費了嗎，拿來播新聞也可以啊？」
「你小子還真是不懂什麼是拉麵啊！」
走出廚房的店長將手中的麵碗大聲叩在小林面前！
「你小子真以為拉麵是光靠吃就能夠品嘗嗎這個大蠢材！一碗麵除了味道之外還要注重食材的擺設還有香氣啊！從麵碗餐具到整間店的裝潢都是依照拉麵的風格為中心去仔細挑選的啊！要讓客人站在店外就能看出這間麵店的風格，就像只光看選手的身型就明白他運動能力的優劣一樣！」
「不、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但這跟電視又有什麼關係？」
「老子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小子還是不明白啊？」
店長繃緊渾身的肌肉，那團團隆起的上半身使他看起來像是堅石打造的巨像一樣！
「…那個，我可以吃麵了嗎？」
拉麵麵碗被店長巨大雙掌壓出深刻的指痕。
小林希望這只是自己疲憊才見到的錯覺。
「小子，品嚐拉麵就是要把全部的感官投注進去的啦！用身體去感覺熱度、用鼻子聞香氣、用眼睛觀賞整碗麵、最後在張開嘴巴把麵吃進肚子裡，這才是真正所謂的吃拉麵啊！電視會把視線跟聽覺給吸引過去甚至可能影響到顧客吃麵的心情，像這種一心多用的傢伙說懂拉麵是在瞧不起人嗎？」
「這個論點似乎有點過頭了啊…」小林試著結束話題。
「講什麼蠢話混帳東西！要求對方認真對待自己的心血哪有什麼問題？而且明明就生活在這座城市裡卻要依賴電視才能知道最近發生什麼事的傢伙才奇怪吧！這些事靠回覽板就夠啦，回覽板！」
見到店長的語氣越來越激動，小林無力地歎了口氣…
「我知道了…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提這個話題了…所以拜託行行好讓我用餐吧，我快餓死了…」
「小子你真是一點擔當都沒有啊。明天不就是週末了嗎，年輕人該有的熱血活力到哪裡去啦？」
「…很遺憾我週末是沒有休假的，明天還得一早到公司才行。如果你明白的話快把我點的麵給我，吃完我要馬上回去睡了。」
小林接過店長手中的拉麵，他呆望著浮著紅油散發滾燙香氣的拉麵卻一絲食慾都沒有…即使如此，小林還是強迫自己拿起湯匙勺湯放入口中。
濃度適當的麵湯滑入喉中慢慢打開小林封閉的咽喉，比例絕妙的辛辣流進小林體內使身體漸漸發熱了起來。
小林半意識的加快了進食的步調。
看著這一幕的店長揚起了笑容。
「喂，要是覺得不夠的話想要追加嗎？反正老子也不想把剩下的料留到明天，你就幫幫忙處理掉它們吧。」
「…可以嗎？」
「你肯得話就太好啦！快趁這個機會快點補充營養吧，吃的越多肌肉就長的越快，你也想早一步恢復狀態去復仇吧！」
「不，報仇什麼的…我真的沒有去想過。」
小林望著店長遞上來的叉燒與溏心蛋。
“或者說，是想都不敢想才對…”
就算不是諫草，光是那個晚上在廁所對自己施暴的那名金髮男子就已經把小林嚇得喪失反抗能力了。對於自己是否有勇氣對抗那些懷著明確惡意的人們這項問題，小林的答案可以說是絕對否定的。
對於現在自己還能坐在炎竜與店長閒聊的這件事，小林已經認為這是不可思議的奇跡。比起得到停滯世界的能力，自己還能保有性命這件事或許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幸運吧？
「也是吶～就算你的體力達到了巔峰狀態，你也還是那隻挨了一拳就被送進醫院度過半輩子的可憐蟲啊。」
「…任何人跟你比較的話，誰都是弱不經風的可憐蟲吧。」
「哈哈哈哈說得對吶小子！就算現在老子下面蹦出白色的毛了，在這城市裡能跟我打的傢伙恐怕也沒有一個吧？」
店長的豪邁的笑聲慢慢沉澱下來，從嘴巴呼出了一股長氣…
「…但是，這也僅限是赤手的公正搏鬥上啊。最近不曉得為什麼一到晚上外頭就特別吵鬧，雖然說以徒手為前提的話對方來幾個老子就能擊倒幾個，但是帶著凶器的傢伙狀況就不一樣了啊…肌肉就算持續練一千年也硬不過刀槍，何況恐怖的東西可不是那些混混拿在手上的玩具，而是他們想要傷害人的心吶…！最近實在是世風日下啊，這個城市的警察都在幹什麼吃的去了？」
「…是那個殺人魔吧？」小林停下手中的筷子，「最近不是出現一個專殺男性的殺人魔嗎，我想現在的警力大多被分去處理那個案件了吧。」
「——啥？！但是一直到現在不是都沒有那個殺人魔近一步的消息嗎！老子稅金可是大把大把的在繳，結果這些犯罪者就像煮湯的雜質一樣不停湧出來一點王法都沒有！老子都打算要招募民眾來組成夜間巡邏隊了——怎樣小子，願不願意為這個地方出一份力啊？」
「…不，我的話就算了吧…」
“——我沒有時間做這些事情。”這是隨時都會加班的小林放在心中沒有說出口的後半段。
「…小子你可真讓我失望啊，沒想到你也跟其他人一樣對周圍的事情都漠不關心的。唉、算了，這種事是勉強不來的。」店長有些失落的搔了搔泛白的鬍子。
小林無表情地盯著桌上那碗剩下一半的麵。
…捧在手中的麵碗還殘留著熱度。
「…那個，雖然我沒辦法參加夜晚的巡邏隊…」小林衡量著自己接下來的用詞，「但是取而代之的…如果我有注意到什麼狀況我會通知你們的，如何？」
「這樣太過被動了啊！而且就算小子你發現了什麼，在我們的人趕到之前犯人早就把你給宰了啊！」
小林無從反駁…因為這樣的事情他已經親身遇過兩次了。
面對諫草也好、那個抱持著玩笑般殺意的金髮男也好，小林連難堪的掙扎都做不到，只能落入對方手裡任其對施加殘酷的暴行。
「…有錯的是老子啦，你其實明白這是渾水吧，這事對忙著上班的小子你是負荷不來的，這件事情可沒小子你想象中的安全，最近晚上有越來越多奇怪的事情在發生啊。照現在的狀況來說，甚至能說各路妖魔鬼怪全都趁著這股夜晚跑出來在街上亂晃啊…」
「…那個殺人魔，還有不良少年集團是嗎？」
「沒那麼簡單了啊…」
店長沈著臉搖了搖頭。
「昨天晚上，似乎還有人對垃圾堆放火啊…」
「縱火嗎…？」
「不曉得…也或許只是某個遊民覺得晚上很冷想生火取暖吧？」
「我說啊，現在可是夏天啊，晚上悶熱成這樣根本不會有人想生火取暖吧？」
「小子你阿呆啊！搞不好對方是個有低溫症穿著棉襖外套尋求溫暖的可憐傢伙，你又不是那個人怎麼可能知道他有沒有那個需求？」
小林歪頭望著這麼說著的店長。由於他的確是遇過穿著冬季衣物的搶劫超商的匪徒，因此他無法反駁店長的奇妙論點。
——這座城市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現為淺城居民的小林再一次認知到這個事實。
“不，或許是店長只是不願意相信這座城市又出現了一個新犯罪者的這個可能性吧。”
只要不去面對問題，那麼問題或許就不會在自己面前發生。
如今小林已經明白這種想法只是在逃避現實而已。自己之所以會遇到諫草，也正是因為想要逃避現實過度使用能力才引發的事件（Output result）。
他直到現在還在想著︰要是自己在使用能力上多自重一點、多考慮一些的話…或許自己就不會碰上那個惡魔般的少年了吧？
「多謝款待，錢我放在桌上了。」
「噢——多謝惠顧。你小子要是再敢在非營業時間過來小心老子折斷你的脊椎啊！」
「…我明白了，下次拜訪前我會先去保險的。」
小林扶著吧台踉蹌起身，拿起了背包走向門口。
「回家路上小心啊，別被殺人魔幹掉了啊！」
「嗯…我會小心的。」
就當小林的手伸向拉門時，他突然想起了某件事——
「…對了店長，有件事方便請教嗎？」
「啥？小子…你該不會想說你就是那個殺人魔吧…？」
「…怎麼可能，別說蠢話了！」小林揉著紅得發脹的眼睛，「只是件小事罷了…」
「嗯…除了老子平常訓練的菜單外想知道什麼都可以問，直說唄小子！」
「這樣啊，那我問了…」
小林沉默一會兒後，才慢慢開口問道…
「那個店長，你對諫草（Kanso）這個姓氏…有印象嗎？」
「Kanso？Kan…so…」
店長側頭喃喃自語好一陣子後，臉上露出了萬分不悅的表情︰「…小子，你指的Kanso…不會是指那個諫草組吧？在老子的印象裡…諫草組已經至今被滅門了十餘年了啊…那時候的新聞沒上馬賽克就把他們被…啊、混賬！老子好不容易才忘掉那個畫面…看來今晚肯定要做惡夢了啊——喂、小子你沒事幹嘛提起這種無聊的事情！」
—
「所以，那個果然是假名嗎…？」在返家的路途上，小林對著手機喃喃自語。
手機畫面所顯示的，都是與諫草組相關的資料。
經查詢結果，最後一篇關於諫草組的資訊距今已經有二十年了。雖然之後還是有關於諫草組相關的專題報道，但那些都已經不是新聞。只是將過去發生過的事情統整起來，內容近乎重複、抄襲的專題文章——
「諫草組得到了理所應得的下場」、「喰人百鬼的末路」、「圖解諫草組與暴力組織法的歷史、沿革，與今日。」、「終於平成的百鬼夜行，諫草組的最後一里！」、「十分鐘就能讓你明白諫草組。」、「極珍貴！『諫草之死』的新聞畫面保留影像。」
…連續接收著這些水準不齊的文章，小林的腦袋開始發疼再也無法繼續探究下去。他張大嘴巴吐出大腦產生的廢氣，試著統理歸納出這些文章的重點…
第一︰如同店長所說的，諫草組…特別是擁有諫草（Kanso）這個姓氏的家族相關人員確定一個不留，全部遭到殺害。
第二︰諫草組滅門事件雖然有各種調查與陰謀論，但兇手與真相一直到現在都還是不明。而所有試圖調查真相的人們與機構，全部毫無例外人間蒸發。
第三︰在滅亡之前，諫草組長期掌控、支配著整個世界與暴力有關的權力與利益，他們是在暴力世界這個金字塔狀的結構裡，頂點之上的最頂點。
最後︰在諫草家族遭受滅門的那天起，諫草組終止了一切的活動。如同字面意思的，諫草組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
甚至有都市傳說表示直到現在都還是有人在高價懸賞諫草家殘存份子相關情報。若按照正常人的思路來說就算真的有諫草血緣的生還者，那個人也不可能繼續招搖的使用諫草這個姓氏，必然會變更名字低調苟活下去吧…
根據上述推論小林能夠得知︰諫草芥蓮並不是那個少年的真正名子。即使意識深受內容農場文章的摧殘，小林也能確定自己結論是正確的。
少年自稱諫草的真意是什麼小林不得而知…可能是少年覺得這個姓氏十分帥氣吧？
畢竟在不久的過去，諫草幾乎等同於暴力這個概念的上位詞——
他們種植暴力、撫育暴力、滋生暴力、蔓延暴力、景仰暴力、推崇暴力、被暴力所敬拜、昇華暴力、創造暴力、以暴力控制暴力。
諫草致力發揚有關暴力的一切，將暴力的種子灑在國家每吋土地上再將其收割，以致養殖出更加進化、嶄新的暴力。
若按照這個方向去思考，那名自稱諫草的少年…
「…中二病嗎？」
不管小林再怎麼苦思，也想不出比這更加合適的答案了…
…但與一般的中二病少年少女不同，自稱諫草的少年真的擁有強大的力量…或者該說是能力更為恰當。
那名少年似乎將所有能力者都通稱為幸運兒（Lucky Star）。
每當想起這個單詞時，小林總覺得內心癢癢的。他回想起自己從最初的無知到一直現在把握能力的這段經歷，就覺得這個稱呼真是相當貼切。
同時，他也覺得這個稱呼似乎隱含著某種諷刺的意思在。
不過，比起這些事情…
「…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呢？」
少年留下的話語像枷鎖般掐在小林的脖子上。
“難道在這之後我要一直過著被監視的生活嗎？”他不禁皺起了眉頭，“不…就算他再怎麼厲害好了，也不可能隨時都在盯著我…吧？”
小林開啟手機的計時器，上頭的秒針用著規律的速度慢慢繞圈…
秒的位數，隨著指針移動的節奏向上疊加…
小林緊緊盯著時鐘的盤面，大口嚥下口水——
「…還是、算了吧！」
小林將手機收回口袋，跨大步伐加快返家的腳步。
“這好歹，是自己說出來的事情…！”小林抿緊嘴唇，“就算沒有了能力，我的生活也沒有因此失去什麼啊…一切只不過回到之前一樣，回到以前的那個日子罷了…”
這種思考方式究竟算是積極還是消極，小林自己也無法辨別明白。他只知道所謂的人生，就是一種無關自己的想法與希望，不斷向前推進的東西。
執行程式碼時偶爾會出現不可預期的錯誤，但大多是可以事先預判程式執行的結果。
而所謂的人生是儘管過程處理再怎麼順利，也無法能夠保證最後會達到預期的結果。
程式的世界存在著嚴謹的邏輯；現實的世界卻不是這樣。
小林只能接受這樣的世界。
回到公寓，小林進入電梯按下開門鈕，過了數秒後電梯才降至一樓緩慢開起。他想連電梯開門的時間都不能隨自己的意思控制了，那還有什麼東西是輪得到自己來控制的？
發覺自己的思路已越漸偏向負面，小林試著放空情緒等著電梯慢慢攀至四樓。
“…至少今天不會更糟了吧。”
小林踏出電梯。
「——喲、你回來啦。」
在被白熾燈照得過於蒼白的走廊上，站著一名少年——
少年的身材纖細卻緊實，穿著綴有金絲細線的亞麻上衣與多口袋煙灰色寬褲，雖然能看出這些服飾並非出自高價位的品牌，但在少年身上就像似一套極其高昂的和服似的。
…而這身服裝的和諧，全被那頂過分華麗的棒球帽破壞了。
帽子上用著不顯眼的淡色寫滿了文字般的細小圖案，帽身各處綴上各種迷你的金屬裝飾。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打磨得如武士刀般鋒利，有著精緻手工內雕花紋的「7.7.7.」金屬吊飾。
「晚安啊。」
少年側身看向小林，高高舉起頭上的棒球帽。
少年的五官工整殘留稚氣，而位於紅黑參雜細髮下的那雙眼睛卻徹底顛覆了這個印象。少年那雙眼睛是在亞洲地區極其少見的金色，黃金的虹膜有無數光絲向菱形的瞳孔收束。那與其說是人類的雙眼…更像是某種登場於神話故事中，擁有強大生命力的頂點生物才配擁有的…
——某種龐然巨獸的眼神…
「為什麼…」小林努力抑制住這股湧上心頭的噁心感覺…！「為什麼，你會知道…我的住處…！」
「我記住你身上的氣息了。」
少年將高舉的帽子戴回頭上。
「生物或物體身上都會散發各自的氣息，只要這道氣息還在我就能找到目標的所在，氣息越深的地方通常就是藏身處了。」
「…還有什麼事嗎？」
小林無力靠上電梯門邊…試著去隱藏身後悄悄伸向電梯按鈕的手。
從按下按鈕到電梯關門的期間約為十秒…！
“逃不了的！”
小林偷偷撇向身後不遠處的樓梯，再將視線移到公寓的圍牆。
“不管是從樓梯逃跑還是直接翻牆跳下去，都不可能從他的手上逃走！”
——光是準備起步的那個瞬間，就足夠讓少年殺死自己十次有餘了！
「我有些事情想找你商量一下。」
小林全身緊繃看著少年︰「…是能力的事嗎？」
「不是，那個話題已經結束了。」少年攤開手，「放心吧，我現在不打算對你動手，只是有點事情想徵求你的意見。」
「我的…意見…？」冷汗一絲一絲從小林身上滲出，「…我不覺得…自己能提供什麼金玉良言給你參考…」
“…不會是想問我怎麼寫程式吧？”的念頭在小林腦中一閃而過，他隨即否定了這渺茫的可能性。
「對不起，但我想就憑我個人的力量是幫不上你的忙的…我明天還要上班，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先睡了。」
「這樣啊，在你想休息的時間過來真的很對不起你啊——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是我也不能就這麼回去，所以還請你至少聽過我的請求吧。」
「請求…？」
看見小林露出不解的表情，少年面有難色地抓了抓後腦勺。
「…啊啊，對，是請求…如果可以的話我是不想麻煩你，但遺憾的是我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
少年好像是真的在苦惱似的低吟著…
「發生了點誤算啊…說到底這完全是我自己沒有事先調查好才會發生的問題…不、其實我多少有預料到狀況會往這種方向發展，但我把事情看得太樂觀了…這還真是丟臉啊，我會來找你的原因是目前我在這座城市認識的傢伙就只有你了，我保證會把對你造成的影響降到最低，不會讓你白幫這個忙的。」
少年的話語讓小林想起剛才自己與店長的對話——
變得喧騷的夜晚、異常聚集的不良集團、以及那個還在夜晚四處徘徊的殺人魔。
…莫非少年聲稱遇上的麻煩，是指這些事情嗎？
假設，這些事情的起因都是源自於少年所謂的幸運兒的話，那麼身為幸運兒同為淺城市民的自己，是否該盡一份力來阻止這些事情呢？
「——詳細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啊啊，事情是這樣的…」
少年攤開了手。
「我是高中生。」
「嗯。」
「事實上，我是今年升上高一的新生。」
「嗯…」
「網咖不接受未成年者入住，旅館也是同樣的結果吧？所以我想如果可以——」
「——不好意思我沒有這種興趣。」
見到小林如此反應，少年一臉意外的睜大了雙眼。
「我也沒有那樣的興趣～」少年聳肩笑道，「…話說回來，這種橋段挺常在漫畫上見到啊～如果今天是可愛的女孩子想來借住的話，不論是用什麼樣的理由最後都一定會變成跟主角演變成同居吧？我懂我懂～」
「…為什麼不回自己的家去？」小林的語氣透出露骨不悅。
「我還不能回去。」
「你不是淺城人嗎？」
少年搖頭。
「因為某些理由我必須待在這座城市一陣子，每天都得從京都往返實在太浪費時間了啊，要是今晚零時我還沒回報住處家裡的人就會把我抓回去…嘖、真是夠了，要是沒這條件我本來還打算睡路邊的。」
「這個時間點還有電車。」小林淡漠說道，「…你有難處我明白了，但很抱歉我沒有辦法幫你這個忙，快趁著還有車的時候回家吧。」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少年貌似打消念頭般低下了頭。
「嗯，那沒事的話我要回…」
「——剛才，我有提到不會讓你白幫我吧？」
「…？」
少年走向面露困惑的小林。當少年轉過身面對他時，小林才發現他拎著一個黑色旅行袋。
「打開吧。」少年遞出袋子。
小林警戒地看著少年伸直的手，猶豫了數秒才接過旅行袋。
「…這、這是！——」
——旅行袋裡裝著的，是成捆的萬元大鈔。
「一千萬。」少年平淡說道，「是這段借住期間的費用。」
「一千萬…」
「…很遺憾目前我手上能拿出來的現金就只有這些而已，要是這些錢你還覺得還不夠的話我會在想辦法，看你是想用轉帳、支票或是等價的實物都行，如果你想避嫌的話還可以幫你申請瑞士銀行的帳戶。」
小林盯著手中的旅行袋，這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重量…
「我能…拿起來看看嗎？」
「啊啊，請便。」
小林將手深入袋中一角拿起一捆鈔票，他的指尖輕輕劃過每張鈔票的側面。
每張鈔票都是未染上一絲污漬的新鈔。
「這些都是真鈔。」少年補充道，「要是你想確認這些鈔票的真偽與合法性的話，我可以幫你找葛雷珀藍德認可的鑑定師過來。」
「…不、不用了。」小林搖頭，「我相信這些都是真鈔。」
小林慎重的將手中的鈔票放回紙袋，一手舉起遞到少年面前。
「我不能收下這筆金錢。」
即使拎著袋子的單手無法負荷重量搖晃顫抖，小林還是伸直了手。
「即使是我，也好歹是個認份工作的上班族。我明白憑我的能力還要工作好長一段時間才能存到這筆金額，但是…」
小林直視少年的雙眼。
「請你不要愚弄認真生活的大人。」
「即使這些錢是來自正當管道？」
「這跟錢的來源一點關係都沒有，我認為只有靠親手賺來的錢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錢。而且…我家沒有足夠的空間能容納兩個人，這棟公寓的四樓以下是都是針對獨居者設計的小型房間，光是擺張矮桌就沒空間了。」
「——嘖、看來我最近是真的不走運啊…！」
少年不太開心的一把接過旅行袋。
「你就這麼不想回家嗎？」
「那是兩碼子的事…」少年的表情平緩了些，「我之所以想留在這裡就只是為了效率罷了，我不否認其中的一部分是為了方便監視你。」
聽著少年如此的答覆，小林發覺少年的行為隱含著某種矛盾…
「…這對你而言，難道不是件很簡單的事嗎？」
對小林的話，少年挑起了眉毛。
「既然你擁有這麼強大的能力以及財力，那麼尋找臨時住處對你而言…應該是件很簡單的事吧？比方說…如果你用暴力把我趕出家門，我也沒有辦法可以反抗你…」
「因為這裡是你的家啊。」
少年捂著因無趣而打著哈欠的嘴。
「…是你的東西、你的歸處，踏進別人的地盤時給當家尊重是很基本的道理吧，若照你所說的那樣做跟渣滓又有什麼兩樣？…不過說起來，諫草在世人的眼裡的確就是一群渣滓啊。」
少年像是滿意自己的話般呲笑出聲。
小林一點都不覺得好笑。與少年相反，他的精神一直處在極其緊繃的狀態。
「…你，究竟是什麼人？」
那一直盤旋在小林心中的疑惑現在已經到達極限。
「諫草家不是已經——」
「滅亡了，你想這麼說吧？」
少年的語氣，就像是被對一本極其無聊的漫畫評論似的。
「全死、全滅、一個都不留，當著大眾的面前被肢解成碎塊串在鐵網上慢烤，這的確是死到不能再死了。」
——而我，還站在這裡。
少年此時揚起的笑容看在小林眼裡真是萬分嘲諷。
…那與其說是對小林的挑釁，更像是少年——諫草芥蓮對於這個事實的自嘲。
「在這個的時間跑來打攪你真是抱歉啊。」諫草舉起了帽子，「那，我先走了。」
「離開這裡之後你有什麼打算？」小林問向從旁走過的諫草。
「這個嘛～我打算在時限之前到處找找碰碰運氣，如果到時候真的找不到地方住的話，我會在家裡的人出門找我之前先沿著鐵軌走回家的。」
「…這座城市有很多沒住人的空房子。」
「那些空房是屬於住商的吧？若是荒廢多年的房子那還或許可以，但是家裡的人不可能同意我住那種地方的，而且…誰知道會不會遇上什麼會說話的曲棍球面具跟大批生化怪物啊？」
「…我想那種事是不會發生的。」
「呵，真的是這樣嗎？能夠隨便停滯世界的幸運兒都出現了，跟這比起來會說話的面具跟成群怪物倒是單純多了啊。」
當諫草來到電梯前時，電梯就像是迎接他的到來般自動打開了門。
「再見了小林曉，從你剛才的言行來看我有點願意相信你沒用能力去幹些蠢事啊，但這不代表我已經信任了你，我會繼續觀察下去的。」
「…一個。」
小林轉身面對諫草。
「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呵、你現在的表情還真是嚴峻啊，啊啊我接受！反正你只是想問我的監視要到什麼時候才結束吧？」
小林鄭重搖頭。
「…雖然這也是我想知道的事。」他的視線緊緊釘在諫草身上，「…但我現在想問的問題，並不是這個。」
「如果…我是說如果…」小林仔細斟酌自己接下來的用詞，「如果有人正當著你的面前遭受到幸運兒的攻擊的話，你…會怎麼做？」
棒球帽的帽簷遮擋了在電梯的白熾燈的照耀，小林只能從帽簷的陰影下窺見諫草一部分的臉龐。
他知道此刻那勾起的嘴角並非笑容。
「嘖、要是知道你要問這種事情我就不會答應你了…」
「請你回答我這個問題。」
「你想聽真心話還是場面話？」
「不是真心的回答有意義嗎？」
小林看著諫草。
「…那麼，請你告訴我吧。你會怎麼做呢？」
「我會報警。」
小林睜大雙眼。他停滯了數秒後，才從口中擠出話來︰「…什麼？」
「你是在『什麼？』什麼，又沒聽清楚啊？」諫草不耐煩的罵道，「我會報警，就這樣！」
「不…等等、我剛才是問…」
「我知道你是在問什麼，也清楚你想要什麼答案！你是想要我處理掉那個幸運兒沒錯吧？」
「…難道，不該是這樣嗎？」小林踉蹌倒退，「你不是…狠狠揍了我一頓嗎？所以在這時候不是也該…」
小林說到一半就再也無法說下去了…
…他的喉嚨沒有被看不見的枷鎖緊緊勒住，嘴巴沒有被塞著一顆無形的球，身體此時沒有受到任何來自外力的傷害與壓迫。
——讓他說不出話的原因，是諫草此刻的眼神。
「也就是說，你是要我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宰了那個幸運兒是嗎？」
「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諫草壓下了帽簷，「除了有沒有能力外，幸運兒（Lucky star）與平凡人（Normal guys）之間並沒有差別，在這個國家能夠對人裁定的也就只有執法人員，這什麼時候變成高中生的工作了啊？」
「不、但是…」
「我可不想當什麼英雄啊，那種偉大情操與我的人生觀徹底相斥，我會這麼說可不是現在在演什麼口是心非的傲嬌橋段啊！英雄漫畫我多少知道設定，其中幾個特定角色的系列電影我也都會去看——但、憧憬成為英雄的心情我是一次都沒有過。」
「…就算、就算你能夠阻止災難的發生也是嗎？」
「我只答應回答你一個問題。」
諫草走進了電梯。
「不過我還是回答你吧，我想宰了你的理由不只是因為被你害得很慘而已——那是因為當時能夠阻止你的人，就只有我了。」
「這樣啊…」
對於諫草的答復，小林好像明白、又有些不能釋懷的點了頭。
在他身上各處的傷，直到現在都還是明顯作痛著…
「…已經這麼晚了嗎？！」諫草看著手機罵道，「該死…又多嘴起來了！只能先從打電話開始問起了嗎…？」
望著忿忿碎念的諫草，小林垂下了頭︰「…不好意思，都怪我問了些無聊的事情。」
「嘖、這種事情無所謂啦！與其道歉你還不如提供能讓我過夜的地方情報給我！」
「這，就算你現在這麼說我也…」
就當小林想拿出手機幫諫草調查附近的旅館時，一陣冷風吹向了他…
「…？」
正當小林轉頭查看這陣冷風的源頭時…
“——碰！”
…風的源頭，401號房的門重重關了起來。
「那個，諫草…」
「怎麼？我沒時間繼續閒扯了…！」諫草焦躁地盯著手機螢幕。
「你，怕鬼嗎？」
「…啥？」
小林掏出錢包，從裡頭拿出一張長方型的紙片。
「這個給你。」
他遞出的，是一位房仲的名片。
「…你是要我直接在淺城買房嗎？」
「你誤會了。」小林微微搖頭，「我想現在這個時間應該還可以聯絡到這個人，我之所以會租下這裡就是因為這個人介紹的。」
「…我說啊，不會有房仲會把房子租給一個高中生吧？」
「沒錯。」小林點頭同意，「如果是腦袋正常的房仲那確實不會。」
「——呵，你的意思是？」諫草咧起了笑容。
「這棟公寓整層四樓的住戶，就只有我一個人而已。」小林頓了一下，「…因為這裡，似乎是非常有名的靈異景點啊…」
就在入住的第一個晚上，小林就體驗到了許多無法用科學來解釋的現象。他之所以還願意住在這裡的原因，就只是因為這裡租金性價比優於其它同樣價格的物件這個毫不浪漫的理由罷了。
對沒有休閒生活的小林來說，只要這些靈異現象不會妨礙到他的睡眠那不管發生了什麼似乎都是能夠接受的。除了擅自動用手機與鬼壓床之外，小林覺得自己似乎和這個惡靈處得相當不錯。
至少受害者們在網路上分享的那些恐怖經歷他直到現在都還沒體驗過其中一項。
「這樣啊…」諫草仔細審視著手中的名片，「雖然不知道會不會像你說的那麼順利，但至少值得一試！謝啦，小林曉！」
「…叫我小林就可以了。」小林歎氣。
“這樣連名帶姓的稱呼，不管幾次都沒有辦法聽習慣啊。”
「我已經沒有什麼問題想問你的了，那…」
小林頓了一下…
「…晚安了，諫草。」
「啊啊…晚安了，小林！」
在電梯門關上的瞬間，小林見到了諫草藏在帽簷底下的表情。只有在那個瞬間，諫草的表情才真的像是一名正常的高中生。小林時常在通勤路上遇見嬉鬧玩耍的高中生們，而在他們臉上那股與他們年齡相符的笑容，在諫草身上卻是極其難得的。
察覺到這件事的小林，他的感想是…
「…回家吧。」
…確認電梯抵達一樓一段時間後，小林才轉身朝住處走去。他沿著璧面撐起隨時都會垮下的身體，好不容易才進到家中。
當晚，躺在床上的小林感到壓在身上的重量明顯比以往重了許多，但他依然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
「人類要活著，就必須接連面對選擇這件事。」
“…好像…有什麼人在說話…？”小林閉著眼睛，如此想著。
「要選擇的並不是那些想要的事情。你要選擇的，是那些適合自己的事情。」
「…嗯，現在的你無法理解我說的這些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所以不需要露出那種愧疚的表情喔。」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件很殘酷，不…應該說是殘酷得不得了的事情啊。但就是因為這份殘酷，所以我才必須對你說這些事情才行。所以你也得強迫自己來認識這件事才可以。」
「因為現在的你，沒有逃避的餘裕了喔！」
“這…到底是，怎麼了…？”
小林滿身大汗，難受地搖著頭！
“…我、到底是…？”
「這並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任何人的錯。即使你往後對自己的命運的不公感到怨懟，但還是請你不要怨恨任何人。」
老人用哀傷但溫柔的聲音說道。
…究竟是經歷過怎樣的經歷，老人才能用那樣溫柔的聲音…做下這麼殘酷的宣判呢？
「因為…」
老人將佈滿皺紋卻厚實溫暖的手，輕輕放在小林頭上。
「你，只是非常非常地不走運啊…」
—
小林睜開眼睛——
「早上…了嗎？」
小林一手按壓著明顯作痛的太陽穴。他感覺自己身體就好像海綿般，全身上下吸飽了疲憊變得沉重。當他試著從床上坐起時，自己的背上好像滲出了濃稠的膠，試圖把他與床鋪緊緊黏在一起…
小林吃力地撐起身離開了床。他沿著牆壁來到窗邊，一口氣拉開窗簾。
「…」
他立即拉上窗簾，拿起矮桌上的手機確認現在時間，分鐘的位數此時剛好進位。
現在時間，是早上八點整。
小林扔下手機倒向床鋪。
明明經過了一夜的睡眠，小林卻覺得倦怠變得更加嚴重，睡意卻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了。他試著閉眼休息但全身的傷痛這時就像甦醒了般接連浮現，他只能睜著乾澀的眼睛看向天花板，尋求自己為何不能入睡的理由。
“我好像…做了個夢？”
小林看著天花板思索著。
“…只記得，是某人在自言自語的夢…？”
或許是意識尚處朦朧狀態，小林想不起關於夢的細節。他甚至沒有把握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做過這個夢，或許這場夢只不過是他昏沉腦海中閃過的一縷幻影罷了。
但不管如何，這樣虛幻、縹緲的感覺讓小林感到噁心。他側過身子踡縮成一團，希望能讓這種感覺快點淡去。
疲憊使他放棄了思考；從人類轉化成了一個只會發出不規律的呼吸聲的肉塊。
房間一片死寂。
那些平時會被忽略的細小雜音，此時終於得到了登上舞台的機會——
當肉塊以為在無聲的房裡終能閉上眼睛時…不知正體的細小雜音像螞蟻串為隊列進入到肉塊的耳中。即使用枕頭摀住所有空隙，那些小小的螞蟻還是能夠找到不應存在的縫隙鑽進肉塊耳裡
…或許耳朵深處藏著螞蟻們鍾愛的蜜糖吧？當螞蟻一抵達耳朵深處後，它們便會張大口器用力朝著神經咬下。肉塊不知道這些螞蟻究竟從哪裡來的，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阻擋它們囂張跋扈的侵入。這種痛苦時而像似蟲蟻般啃咬，亦時而像似電鑽般挖入深掘。肉塊不停在床上翻著身，直到用盡力氣攤倒在床上，任由這些螞蟻入侵到耳朵。
直到放棄完全抵抗時，肉塊才漸漸意識到這些不知從哪邊湧出的螞蟻…這些雜音的真面目…
「…說話聲？」
小林從肉塊變回了人。
他憋住氣息，確定了聲音並不是自己的幻聽而是真實的存在。
那是他永遠都無法忘卻的少年音嗓。
小林從床上起身，他悄悄開啟房門將頭探出門外到處張望。他發現隔壁的房間，亦即401號室的房門正半敞開著。
小林探頭往裡頭看去，位在房間中央的少年也在同一時間回頭看向小林。
「啊啊抱歉，吵醒你了嗎？」諫草掛起還在通話中的手機，「…早啊，小林。」
諫草的眼窩掛著深刻的黑眼圈。
小林的臉色變得有些暗沉。
「你住進來了啊…」
「啊啊…我也沒想到對方居然會這麼痛快。」諫草抵著發紅的眼眶，「昨天晚上跟那位房仲聯絡見面後他就給我鑰匙了，就連入住手續也只是隨便簽個名而已，租金也只是寫些居住心得就行了，整件事還真是順利到有點詭異啊。」
小林猜想諫草應該是在沒搞清楚的情況下就接下了入住事故物件的打工吧，隨隨便便的讓一名高中生住進鬼屋，這種做法真的符合職業道德嗎？而且從諫草未曾提及打工薪水的事情看來，那個房仲現在或許正為了自己省下了一筆錢這件事暗自慶喜吧。
“…真是世風日下啊。”小林感歎。
諫草打了個大哈欠。
「你沒睡嗎？」
「在離開住商之後發生了一些事情…總之不是什麼能簡單說明白的事情‥」諫草搔著亂髮忿忿罵道，「…該死，看來今天是報銷了…我整理完這個地方之後就要睡了，你如果有什麼事情就在散步大師上留言吧…」
小林點頭後，替諫草關上了房門。
看著現已緊閉的401號室，一想到今後要與諫草成為一陣子的鄰居，小林的情緒變得更加低落…
他賭輸了。
小林將名為可能性的硬幣擲到了空中，如果房仲沒有幫助諫草的話就是小林獲勝。即便自己隱約察覺到勝率是偏向於諫草那方，但他還是堵上了自己獲勝的那較小的可能性並誠心祈禱著。
——因為諫草有所難處因此給與幫助，因那段不快的經歷使他不想幫助諫草。
這兩種彼此矛盾的的想法互相糾結，讓小林最終採取了這種毫不乾脆、折衷妥協的行動。就連其實勝率偏向諫草的這件事情，小林也解讀成是對自己內心不光彩的盤算所給予的讓步。
“真是拐彎抹角的幫人方式啊。”小林對自己的彆拗感到滑稽。
最終，小林輸掉了這場賭局。即使想到要與諫草成為好一陣子的鄰居倍感壓力，自己也只能願賭服輸，接受這不盡其意的結果。
“…看來要胃痛好一陣子了。”小林無力地垂下肩膀。
小林回房後換上乾淨的便服，拖著沉重的腳步前往公司。
人行道上，小林停下腳步仰望天空——
…今天，是一片湛藍的大晴天。
—
星期六。
小林踏入設計部門時，已經有許多人像平日一樣坐在電腦前方。同事們的穿著相比平日輕鬆，就像是想藉此轉換心情淡化在自身周圍的黑暗氣場似的。
小林坐上座位後立即繼續著手昨日尚未完成的工作。雖然全身的疼與痛托緩了小林敲打鍵盤的速度，但至少映在他眼中的程式碼再也不是什麼不可考的外星文字了。
對於這個狀況，小林實感慶幸。
就當時間即將來到中午，小林的情緒逐漸和緩轉為樂觀的時…
「喂喂，小林那傢伙在嗎～？」
這個與假日加班這場合最突兀的聲音乍現。就像依此為信號般，強烈的低氣壓一瞬之間襲捲了整座辦公室！
辦公室內全體人員一齊瞪向門口——
上司的腦袋從大門邊慢慢探出，他穿著顏色詭異的夏威夷衫配上造型浮誇的太陽眼鏡，視線慢慢掃射過辦公室。
當他發現了坐在位置上的小林時，上司慢慢咧嘴展開笑容。
小林猛轉過頭，用力催眠自己沒和上司對上視線！
「喂喂，你們這些傢伙什麼時候也改叫小林了啊？你們在擅自改姓前有沒有先問過人事啊？小林他才不會想要你們這群莫名其妙的傢伙當親戚啦！他家的壓歲錢是不是包得特別大包讓你們不惜改姓也要去搶啊？」
上司雙手插著口袋，踏著跋扈的腳步朝看向他的眾人大吼。
上司來到小林的身邊，帥氣地摘下太陽眼鏡。
「唷，我來接你了夥伴！」
他的牙齒發出潔白光芒☆
「…」小林死咬牙關緊盯著螢幕。
「你死人啊？本大爺都特地來接你了，你是不是該表示點什麼啊？」
「我不想對你表示些什麼。」小林的眉間糾結到明顯作痛，「…我還有工作要忙，不好意思。」
上司看著小林愣了大約兩秒後，舉起雙臂大聲說道︰「哎，那種事情無所謂、無所謂啦！跟這種破事比較起來，身為你唯一好朋友的本大爺我特地來找你，你不是更應該抛下這些屁，來給我一個熱情的擁抱嗎？」
上司在耳邊大叫惡化了小林的頭痛。
辦公室裡已經有好幾個人從座位上起身搖頭離開辦公室，剩下還留在辦公室的人們一個接著一個放下了手邊的工作看向小林與上司。他們的眼神並不是對兩人的談話內容有所興趣或是好奇，而是赤裸表示厭煩的瞪視。
眾人的瞪視似乎對上司一點用也沒有，但對於不喜歡也不習慣受到注目的小林來說，他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被扎成了刺蝟一樣。
「你找我有什麼事？」小林試著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
「想跟我一起去尋找一個大秘寶嗎？」
「想找玩伴的話去找別人。」
「小林哥哥好～冷～漠～啊～啾～人家小小的心願就這樣被你擊沉了啾～沈到海底兩萬里了啾～人家再也不理你了啾～」
「嗯，請回吧。」
「好～那人家回去了啾…——怎麼可能啊你這白癡！本大爺就是有事找你才特地來公司的啦！」
上司不停朝小林的耳邊大吼讓他差點以為自己會暈過去…不，事實上小林心中正抱怨著自己為什麼不就這樣暈過去呢？就這樣昏死總比與上司有所牽扯好上了起止數百倍，甚至數萬倍都有！
不管是什麼理由，小林覺得上司特地來找他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
特別是他正對自己笑著的時候！
「哎呀～剛剛只是玩笑而已你不會真的被嚇到吧？你的臉還是有夠難看啊Relax～Relax～啊！我的意思不是說你的臉很難看，是你的臉色很難看啦。你有誤會的話那還真Sorry啊～雖然跟我的顏值比，你的臉是真的比較難看啦！」
「…這些案件已經離期限不遠了。」小林一手撐著疼痛欲裂的頭，「這些案件可是你親手交給我的啊…！我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截止前把案件交出去…如果你能讓我好好工作的話，我會很謝謝你的。」
「我就是因為這件事來找你的！」
「什麼意思…？」
小林看向上司，只見他一臉歉意地搔著頭。
「就是呢，我真的很抱歉啊小林兄…就因為我的關係害你吃了這麼多的苦頭。我之所以特地在這美好愜意的星期六中午來公司找你，就是想跟你賠罪的。」
小林一臉錯愕的看著上司。
「為了證明本大爺的真心誠意——我請客！你應該還沒吃午餐吧？要是吃了你能現在給我吐出來嗎！讓我們一起去高級餐廳大吃一頓，一起感情好好的吃飯化解彼此之間的誤會增進彼此之間的感情，然後就這樣開啟本大爺我可歌可泣的專屬路線，怎麼樣！」
上司在原地華麗地轉了一圈後，將手伸向小林！
對此，小林的感想是…
「不用了，我不餓。」
「——小林曉你他媽還欠我一個人情記得嗎？你現在最好識相點快點給我過來！」
「我根本沒欠過你！」
…雖然小林想如此反駁，但現在辦公室的氣氛已經惡劣到了不能再糟了！
周圍同事們厭惡的目光一個個從上司轉到了小林身上，他們的眼神露骨表現出了︰「你幹嘛就不跟著上司那傢伙一起滾出這裡？」這樣明確過分的暗示。
「我明白了…！」小林咬牙關上螢幕。
「哼，你早點這樣不就好了嗎？我到電梯那等你，你最好給我馬上過來啊！——還有你們這些傢伙是在給我看什麼東西！案件是做完了沒有？是嫌手上工作Too easy no challenging是不是啊？你們的白癡臉我都一個一個記起來了！我禮拜一上班跟你們要東西敢交不出來考績就給我吃屎吧！」
上司對周圍大吼後，戴上太陽眼鏡吹著口哨走出辦公室。
而同事們的視線並沒有追隨已經離開的上司身上…他們的目光，死死釘在還留在座位的小林上…
「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
小林抱起背包，低頭逃出辦公室。
—
矗立在小林面前的，是棟外觀極其普通的商用大樓。
一樓是連鎖服飾店，位於之上的其它樓層都被不同商家承租。從牆上的公司登記看板上能得知這棟大樓純粹作為商業用途，沒有提供給私人當做民宅使用。
確定這件事後，佇在門口的小林才跟著上司進到這棟大樓裏頭。走在前頭的上司哼著不知是走音、還是原曲就是如此驚悚的旋律壓下了電梯鈕。
「怎麼樣～心臟現在是不是在猛烈跳動啊。」上司的心情似乎很好。
「什麼東西？」小林無力回道。
「…話說回來，你這傢伙是第一次來這裡吧？等一下只會在夢裡才會出現的夢幻樂園就會出現在你的眼前，到時候你那張死人臉一定會抱著我的大腿痛哭流涕感謝我帶你這裡！——唉、媽的，這爛電梯還能不能在慢一點啊！就憑你這破銅爛鐵也想阻止我嗎？…不、慢著…冷靜、冷靜一點啊我自己…！這不就像是跟美少女約會的時候不小心太早到的事件是一樣的嗎？只要想像碰面後的約會會發生的事情，就連等待的時間都甜到像砂糖一樣啊！咿嘻嘻嘻嘻…」
看著上司像毒癮發作般咬著指甲，小林的上衣被冷汗浸得濕透了。
「…我們是要去什麼地方？」
雖然從看板上看來這裡是正派的商用大樓，再加上這棟大樓位在商業區熱鬧的街道上，照理來說應該是沒什麼好擔心的才是…
但現在帶著小林的人是上司。光是由上司帶路這件事，就讓小林覺得即使今天來到的地方是一個神聖的教會，上司也會有辦法掀出一條秘道將自己拉進深藏其中的聲色場所裡頭。
「不就跟你說是超棒的地方嗎，跟上就對了！」
小林的不安變得更加嚴重了。
上司期盼的電梯終於抵達一樓，同時這也代表小林的祈禱又再一次的落空，兩人懷抱著互為相反的心情一同搭上了電梯。上司毫不遲疑地按下樓層按鈕，小林整個身體縮進了與上司斜對位置的角落，由於上司的身體擋在儀表板前方使小林看不到他們將要前往的樓層，這讓小林感覺自己就像是被逼上絞架的死刑犯一樣。
在微微震動後電梯停了下來。
小林忐忑不安地看著緩慢打開的電梯…
「「「歡迎回來，主人大人！」」」
宏亮的聲音，隨著電梯門開啟的瞬間湧了進來！——
在這由如同時代劇中出現的日式茶屋裡，數位穿著不同花色的和服風格迷你裙女孩守在電梯的兩側，掛著甜美燦爛的笑容熱烈歡迎電梯裡的兩人。
受到這強烈文化衝擊的小林完全喪失了言語能力，只能噤聲看著眼前的這幅景象…
「這不是Boss嗎！」
其中一名貓耳女孩抱著木製餐盤，一跳一跳來到上司面前。
「我好想你，是什麼風把你吹來這裡啊！」
「好久不見啊小優米！」
上司華麗地摘下太陽眼鏡向女孩們展開雙臂！
「…來這裡的原因還用說嗎，當然是因為想見妳們啊！小愛、小米米克、小藍還有小光，我能夠再一次見到妳們真是太好了！我真的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聽見上司這番話語，女孩們全羞紅了臉應聲尖叫！
…看著這一齣的小林頭已經歪到不能在歪了。
「哈哈，你還是跟往常一樣這麼誇張啊Boss！我來幫你帶位吧，今天也是往常一樣，老位置對吧？」
上司抬起手，晃了晃食指。
「幫我安排在安靜點的位置吧，畢竟今天不光只是來見妳們的啊！」
「不太懂？」貓耳女孩探頭看向電梯內部，「…話說Boss，你後面的那位主人是跟你一起的嗎？」
聽見女孩的詢問，上司一把抓住小林的衣領將他用力地拽出電梯！小林腳步踉蹌快要摔倒時，上司的手臂緊緊扣住小林的脖子！
「這個一臉死相的傢伙是我的部下啦！喂，你還在發什麼呆啊？還不快點自我介紹一下。」
喉嚨快被勒斷的小林勉強將聲音從喉嚨擠出︰「妳…好…我…是小林…！」
「你好～！」貓耳女孩露出燦爛笑容，「我知道了，要安靜一點的位置對吧！那我就為兩位主人安排到比較裡面的位置喔！請跟我走吧，親愛的主人～！」
貓耳女孩比出了「請跟我來」的手勢，上司扔下小林哼著歌跟著貓耳女孩走了，小林在原地揉著喉嚨大口喘氣，一直到兩人已經離自己有好一段距離才小跑跟上。
「這是什麼地方…？」小林抓住上司的肩膀問道。
「這裡是Wonder land～」
「…什麼？」
「你有聽過傳聞吧？國外的暗殺組織在培養殺手的時候，會在他們結訓時把他們集體迷昏帶到一個像樂園的地方激勵士氣，而那個地方就是這裡。」
「…你到底在說什麼？」
前方的貓耳女孩突然轉過身來。
「主人大人我們到了喔！來，這是我們的菜單～如果決定要點餐的話請主人幫我按一下桌上的服務鈴噢，掰掰～！」
上司直接倒臥在沙發上，對女孩打了響指︰「…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
「嗯！那我先去忙啦！」
貓耳女孩一跳一跳的離開了。
「這裡可真是好地方啊～」等貓耳女孩離去後，上司像融化似的攤在桌子上，「…如果服侍我的是真正的女僕那就更好了…」
「…會有那種東西嗎？」小林隨口附和。
「啥？你知道世界女僕會在淺城設立分部茨之園這件事嗎？」
「那是什麼？」小林對這名詞相當耳生。
「真的假的…連這種大事不知道，你的人生是在哪裡出了問題啊？傳聞中茨之園好像正在籌劃設立自有品牌的女僕咖啡廳，到時候整間店的服務生全部都是真真正正的女僕，是不是超厲害的啊！」
「…很厲害嗎？」
「當然很厲害啊你這白癡！就拿這家店來說好了，不論這裡人員水準再怎麼高和真正的的女僕相比只不過是角色扮演的假貨罷了。跟那些接受過正統訓練培育出來的正牌女僕比簡直就是不同次元！」
“這就像是拉麵的湯頭是粉調出來的，或是用食材熬出來的差別…嗎？”小林想。
「等我發達了，我要請一打女僕帶回家裡，然後…嘿嘿嘿嘿嘿嘿…」上司留著口水一頭栽進幻想裡頭。
小林一點也不想知道他現在在想些什麼。
「好～為了我可愛的小優米我要來開始點東西嘍！」上司熱絡地翻起手上的菜單，「嗯，到底要點什麼才好呢～？這個優米推薦的好像看起來不錯啊…噢噢！最近居然多出了這麼多新東西啊…！但如果都點的話那…喂、小林！因為這餐我請客，所以你單點個蛋包飯就夠了吧！」
小林隨手翻閱菜單。
沒有寫字的蛋包飯是這裡最低價的餐點。
「…喂、上司。」
「啥，你沒看到我在忙啊？如果你想請女僕在蛋包飯上寫字的話你自己加錢啊。」
「你找我來這裡到底有什麼事情？」
上司伸手按下了桌上的服務鈴。
「…喂！」
「主人決定要點什麼了嗎？」貓耳少女來到桌邊。
「我要甜味咖喱再加兩份綜合丸子，飲料我要大的草莓冰淇淋可爾必思蘇打。至於那邊的傢伙給他蛋包飯就好。」
「明白了！我會盡快兩位主人的餐點端上！」貓耳少女一跳一跳離開桌邊。
「喂…上司，你找我來這到底…？」
「…你這傢伙真的是煩死了別一直耳邊囉嗦行不行啊！你想壞了我的興致嗎！」
「看來是沒事啊。」
小林從座位上倏然起身。
「蛋包飯我會請店員退掉的，我告辭了。」
「喂、喂！不不不不，慢著慢著慢著…！」上司撲出上半身抓住小林的手，「你也太急性子了吧，我是打算吃完飯後才你說啊…！你這混蛋可別忘了你還欠我人情——」
「我沒有什麼話要跟你說的。」小林撥去上司的手，「還有，人情的話我已經還你了，當初你只有叫我跟你走吧。」
「——嗚！…呿！…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就現在告訴你吧。」
等到小林坐回位子，上司將一個牛皮紙袋放在桌上。
「你打開來看看。」他故作神秘地將紙袋交給小林。
小林接過紙袋慢慢打開…紙袋中裝著的，一副小型機械。
「錄影機…？」小林挑起眉毛。
「沒錯！」上司興奮地說道。
為了避免被上司敲竹槓的可能性，小林小心地從紙袋中拿出錄影機。
從外觀上看來…這似乎是剛買沒多久的新品。
「…裡面錄了什麼東西嗎？」
「沒有，裡面什麼都沒有。」上司笑道，「…現在是！」
「——抱歉，我幫不上忙。」
小林起身打算離去。
「喂喂喂喂喂？慢著、我說慢著！」
上司整個身體撲在桌上，不顧周圍的眼光一把抱住小林的腰！他的舉動引起了店內客人的注意，客人們一個個好奇地從位置上站起來看向糾纏不清的兩個人！
「你這傢伙休想離開這裡——！」上司不顧形象大叫！
「快點住手，別人都看過來了…！」小林抓住上司的頭，用出全力想將他從身上撥開！
兩個男人就這樣在眾人的目光下互相纏鬥著。最後小林好不容易掙脫了上司的環抱，用力地將他扔回沙發椅上！
被甩開的上司難堪跌坐在沙發上怔怔望著小林，從他露出的齒之間流出滿是不甘的摩擦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司用沙發椅背當做踏墊，整個人快如子彈朝小林撲去！
小林架起雙臂準備抵禦上司的襲擊…！
…只見上司跳上桌子，跪在桌上兩掌拄著桌面，然後用力將頭叩在桌上！
那個姿勢，就像是在土下座一樣…
對於這個太超乎預料的結果，小林鬆懈了護身的架勢︰「你又想要做什…？」
「我對不起你！」
跪在桌上的上司不顧一切的大聲哭叫！
「好長一段時間我對你做了各種過分的事情，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呃，喂…？！」
“——咖嚓！”
小林左右環望四周！
快門聲環繞在他們周圍，上司的奇行吸引了全餐廳在場者們的注意。幾名和服女孩恐懼地偷看小林悄聲討論著是不是改找保全過來。
不想惹人注目的小林只好乖乖坐回位置上，他試著使眼神要上司馬上停止那讓人尷尬的動作。
而上司似乎沒會意到小林暗示，依然故我地賴在桌上。
「但你要相信我，我不是真的想要這麼做的！這一切都是老闆的吩咐，我只不過是按照他的指示而已！」
「快下來，你知道你這樣給別人帶來多少麻煩嗎…！」小林小聲吼道。
「真的真的是真的！」上司繼續大叫，「…我發誓我絕對沒有騙你，我知道依我平常對你的態度你不會相信我的話是當然的…但我說的都是真的，相信我！」
「別說傻話了，老闆他根本就沒有理由…」
「有，他有理由！」
上司抬起頭，一臉無辜地看向小林。
「…因為你是老大那派的殘黨啊。」
桌面轟然炸響——
小林憤然地離開了位子！
上司從桌上摔到沙發椅上，滿臉錯愕的對小林伸了出手︰「喂、喂…！你、你要去哪裡？」
「去廁所。」小林轉頭瞪向試圖撲上來的上司，「…去廁所，不要跟過來！」
小林一進入廁所立即鎖上了門，他轉開流理台的水龍頭捧水浸濕自己的臉後看向鏡子。
…他的眼睛佈滿了猙獰的血絲。
——剛才那一瞬間，小林差點停止世界只為一拳揍向上司！
“我到底在想什麼…！”
“就因為那種人，我就要這麼輕易地破壞自己立下的約定嗎？”
“就算揍了他那又能怎麼樣，在停滯世界下暴力行為一點意義都沒有。”
「…可惡。」
小林恨恨地對著鏡中的自己低聲罵道。這時，他想起了諫草對他提出的那道質問…
—
「就算之後都不能使用能力，你也有辦法忍受下去嗎？已經嘗到這個能力甜頭的你，還有辦法否定這樣的力量嗎？」
—
現在小林終於明白諫草的話隱藏著什麼樣的含義了。
等到呼吸稍微平復後，小林將臉擦乾離開廁所。
「真慢啊你，是拉太多嗎？」
上司勺起蘇打上的草莓冰淇淋送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著。
剛才堆在他臉上的歉意與愧疚現在一丁點都不剩了。
「…繼續剛才的話題吧。」小林坐回位置上，「你應該還記得自己剛說了什麼吧。」
「表情還真緊繃啊～想來點蘇打軟化一下嗎？…你真是沒有半點幽默感啊，我記得自己說了什麼，所以拜託不要那樣看我啊Mr.殘黨。」
「在這之前，我憑什麼要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
上司一臉鄭重的將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本大爺用我嘔心經營多年的女僕Blog發誓，我說的沒有隱含任何一句謊言，All clean。」
「說吧。」
「你知道咱們老闆很不爽我們老大的這件事吧。」上司攪動著蘇打，「然後呢，我們的老大就沒有然後了。」
單純就這句話看來，上司的敘述確實與客觀的事實相符。
…但是，這僅是止於表面上的情況。而小林知道上司所說的只是真正事實的一半，真實的情況是︰上司為了個人利益出賣了一直很關照他的前任課長，這個人之所以能夠繼任成為設計部課長過著暴君般的生活，就是因為他對幫助老闆剷除前任課長這件事有著重大功勞的關係。
小林無表情地聽著上司的話；他藏在桌下的雙手握緊了拳頭。
「依你跟他的關係你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啊，然後接下來的事你也清楚，到現在這公司跟他有點關係的就只剩下我跟你了，夥伴～」
「就因為我還留著？」
「就因為你還留著。」
浮在蘇打的草莓冰淇淋上不斷打轉著…
「鬥走了最不爽的傢伙老闆心底肯定很爽，但看到你這個跟他最不爽的傢伙關係鐵的傢伙還留在公司裡又讓他的爽不是那麼的爽。那光頭死肥仔的玻璃心經不起你這芒草小針一直扎在身上，所以他一有機會就想弄你、嘲諷你，然後又愛面子不開除你想讓你自己滾出去。」
上司將湯匙吸管刺進旋轉中的冰淇淋，將其壓到啤酒杯底部。
「對那Fat ass來講你就像是沙包那樣的存在。我是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經驗啦，你對一個人討厭得要死的時候腦袋就會大爆誕出一百萬種方式想搞死他。那個肥仔的情況是︰他一招就把我們前老大搞死了害他沒機會用他剩下的那九十九萬多招。然後他看到跟前老大很好的你還留在公司，他就很開心地把那些來不及用的招數一個一個用在你身上。在他眼裡，你就像一個全裸躺在床上欠人抱的美少女一樣。話說最近有個八卦是在講你是因為被欺負會興奮所以還留在這裡…我說，你不會真的是那樣吧～？」
「…怎麼可能。」小林搖頭否定。
對於自己必須向上司否定沒見過的人散佈的低級謠言這件事，小林由衷感到可笑。
事實上，小林一點都笑不出來。
「你要恨的傢伙又多了一個了，恭喜你啊。」
上司的冰淇淋在啤酒杯底部逐漸化成一灘粉紅色的奶油。
「你是覺得我會因為討厭老闆所以會來幫你，是嗎？」
「你可不要跟我說你對老闆沒有一點恨意在啊。」
「要說我不討厭老闆，那是騙人的；但是要因為這樣就幫助你，那是不可能的。」小林清了一下喉嚨，「…而且，你又有什麼理由要針對老闆？」
「你看出來了啊。」
上司的表情似笑非笑。
「既然這樣我就攤牌吧！我不想繼續幫那光頭肥豬了——我啊，要到更棒的位置上！我保證你只要幫我這一次，之後公司就再也沒人敢找你麻煩了！」
「…對於你的奮鬥，我給予祝福。」
小林將蛋包飯的錢留在桌上。
「唉呀…果然是這樣的結果嗎，本大爺還沒有公佈我精心策劃的絕妙計劃，你要是現在走人可是會錯過了名與利啊！」上司做作地嘆了口氣。
「用骯髒手段得到的名利我沒有興趣。」
「那個死肥仔會假借訓話把有點姿色的女員工單獨叫進辦公室調情，就算是你也有聽過這個傳聞吧。」上司拿起湯匙吸管指向小林，「就算我這麼做是為了全公司女性同胞著想，你也是這樣認為的嗎？」
「抱歉，這件事我並不清楚。」小林背起背包，「還有，不管你的動機是什麼——你想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你自己一個人著想，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看來不管我再怎麼苦勸你都不會改變心意啊。唉…沒辦法，看來這件事情我只好自己一個人來做囉。」
上司將吸管放回啤酒杯裡將空氣吹進飲料中，看著水泡不停湧出杯子濺溼桌面，小林無言起身準備離開。
「…啊，對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趴在桌上的上司用著懶洋洋的口吻開口說道。
「——媛川綠被盯上了喔！」
小林停下了動作。
「…你以為光憑隨口胡說我就會相信你嗎？」
「我可是好心提醒你有這件事在發生了喔～你這種不謹慎的態度真的好嗎Mr.小林？」上司趴在桌上搔著耳朵，「身為一個男人，這時候不是應該為了喜歡的女人有所行動嗎？」
「我跟媛川小姐不是那種關係。」小林低聲喝斥，「而且，我相信媛川小姐她才不會——」
「如果老闆威脅她呢？」
上司將指頭上的細小白屑吹向小林。
「只要老闆一開口威脅那女人能選的路不是接受就是辭職，你被老闆弄了那麼多次應該還不會天真到以為拒絕會是一種選項吧…？那Fat ass雖然肥但他可一點也不憨。只要那女人一拒絕，老闆他肯定會害怕事情敗露出去絕對會用各種手段逼她離職吧。學歷漂亮？成績亮眼？工作認真？拜託好好用你的大腦仔細想想，我們老闆是會在乎這種事的人嗎？」
「在那女人被迫離職之前，我想肯定會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冒出一大堆針對那女人的難聽謠言吧？謠言這種東西不管內容是不是真的都會讓人留下印象。我說啊Mr.小林，你真的覺得那個女人在公司裡是個萬人迷嗎？那個女人真的～沒有在公司裡面樹立任何一個敵人嗎？」
「你，要眼睜睜的看著媛川綠淪落到跟你一樣的處境嗎？」
明明上司的話沒有任何保證；明明只要冷靜就能明白這是上司的策略。
但上司的話語就如咒文般將小林徹底石化了…
「…我沒有在威脅你的意思啊，我只是好心把未來會發生的事情先提前告訴你而已，畢竟我們間的友情都這麼久了，就像現在雖然你低著頭我也知道你的表情臭得像屎一樣！」
上司大笑出聲！
「你就承認吧！——比起那個女人，你對老闆的理解更加深入！所以你才沒有辦法反駁我說的話，就只能像個白癡一樣呆呆站在那裡！」
小林的喉嚨發出細微的悲鳴！
「本大爺剛才還只是對你分析那女人拒絕了老闆調情的路線，你想知道那女人如果接受了老闆的調情那又是會是怎樣嗎？」
「…那又會是怎樣？」
「這個嘛，這條線就簡單多了～」
上司咧嘴露出反射潔白光芒的爽朗笑容。
「我會登上高位——然後拿錄到的東西逼那婊子滾出公司！」
小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感覺全身的血液像被抽離了身體般，無力地跌回沙發上…
「你要是不幫忙本大爺就會發生這種事情，那女人就這樣離開了公司你以為你還能再見到她嗎？——你、想、得、美！那女人一定會怕讓你在公司的處境變得更難堪開始迴避你吧！那女人肯定不想讓你為她擔心，更不想要讓你發現她難堪醜陋的那一面，所以只要她一離開了這間公司，你就只能永永遠遠跟那女人Say goodbye啦！」
「…啊…啊啊…！」
「所以我說啊，小林…」
上司的嘴角彎成了詭譎不祥的下弦之月——
「——如果你想阻止這一切，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的…對吧？」
「…要趕在老闆對媛川下手之前…先出手逮到他…嗎…？」
「Excellent！Nice！Wonderful！Good job!」上司興奮地拍手叫道！「Bravo！Cool…嗯，還有什麼…唉算了，總之你這傢伙很懂嘛！我的計劃是這樣的︰我計劃、你實行！這就是完美的Team work！」
“…果然是這樣子嗎。”
小林看著桌子對面舉手歡呼的上司無力想著…
——因為實際實行的人是我，所以上司不用承擔任何風險。只要事情敗漏的話，上司肯定會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倒我身上吧…！
——不…不對，這個人真的有打算要執行計劃的意思嗎？
——我會不會就在計劃進行的途中就突然被他出賣呢？
——要是真的答應他了…那我的處境…不就跟被牽到市場的家畜一樣嗎…！
——拒絕他、拒絕他、拒絕他…
相同的字詞從小林的腦海裡反復浮湧而出。
——就算不經過思考也能明白上司會出賣自己這件事是篤定會發生的！
——拒絕吧、拒絕吧、拒絕吧、拒絕吧。
——雖然不知道上司能夠透過出賣我能從老闆身上獲取什麼樣的東西…
——不管怎麼樣都要拒絕！
——拒絕吧、拒絕吧、拒絕吧、拒絕吧！
——上司這個人一點信用都沒有！
——我…
是要為了保護媛川加入上司？
還是為了明哲保身拒絕上司？
“當我將手中的麵包袋交給她的時候，她看著我的表情…就像要哭出來了一樣。”
「…這件事情我會回去好好考慮一下的。」
「啊，這件事你還有什麼好考慮的？——雖然我是想這麼說啦，但這時候我得展現一下身為團隊領導人的風度，就讓你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吧！」上司笑著將攝影機硬塞到小林懷中，「這台你帶回去好好研究，你就先等我的消息吧！」
——從今以後多多指教啦，夥伴～
小林忍住將紙袋砸向上司臉上的衝動起身離去。
當他走往出口方向時，小林不小心與一名和服女孩對上了眼。那名女孩隨即露出恐懼的表情，膽怯地縮起了身體。
「…」
…看見遠方的上司現已被數名關切他的和服女孩圍繞著，小林不語地離開了這個沒有他容身之處的美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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